◎汪爱武
在科学长河中,总有一些瞬间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人类探索未知的道路。其中,中国科学家成功合成牛胰岛素,无疑是科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它是人类在生命科学研究中跨出的重要一步。
1965年9月17日,在历经6年9个月的艰辛努力后,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和北京大学化学系的科学家们成功获得了人工合成的牛胰岛素结晶,这是世界首次人工合成蛋白质。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化学组蒂塞利乌斯到访中国时说:“人们可以从书本中学到制造原子弹,但是人们不能从书本中学到制造胰岛素。你们没有这方面的专长和经验,但成功合成了胰岛素,你们是世界第一。”
《天工——人类首次合成牛胰岛素》长篇报告文学,不仅是对这一伟大成就的回顾与致敬,更是对科学精神、中国精神与人文内涵的深入挖掘与再现。作为责任编辑,我有幸与作家铁流并肩走过了一段非凡的旅程,见证了文字如何化作桥梁,连接过去和未来的震撼与感动。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生物化学正酝酿着革命性突破,而合成蛋白质是一个国际前沿课题。生命是蛋白质的存在方式,用科学语言来说,“蛋白质是生命活动的主要承担者”。不管是呼吸、消化、运动、说话,还是思维、学习、记忆,甚至感情等等,一切生命活动,都是由蛋白质分子或者说由很多蛋白质组成的“分子机器”来执行和完成的。如果能够人工制造蛋白质,那么就有可能在实验室里制造生命,哪怕它是一个最微弱的生命,这对科学家来说是何等自豪啊。
但当时的中国,除了制造味精之外,连氨基酸都未生产过,而氨基酸正是合成蛋白质的基本材料。蛋白质就是由氨基酸连接成的,通过折叠形成复杂结构、特定形状,从而获得活性的生物大分子。当时中国的生物化学,研究基础极其薄弱,人才匮乏,仪器设备几乎完全空白。而合成胰岛素需要大量多种氨基酸以及生化试剂,国内没有,境外购买也难以实现。在如此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一切都从零开始。
具体合成什么蛋白质呢?当时已经确定了一级结构的蛋白质只有胰岛素一种,没有别的选择。就这样,中国科学院生物化学研究所的科学家们,在时任所长王应睐的带领下,毅然踏上了合成牛胰岛素的征途。
谈及创作初衷,铁流表示,主要源自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次翻阅历史资料时,他被“人类首次合成牛胰岛素”这一事件深深吸引。
时间过去了很多年,岁月也好像遗忘了这段历史。如果用文学的形式把它再现出来,对历史和当下都是非常有意义的。基于这种想法,铁流下足“笨功夫”,搜集翔实资料,走访大量亲历者及其后人,经过梳理思考,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将中国科技史上这一创举有声有色地书写了出来。
《天工》一书,精心挑选并深入挖掘科学家们的感人故事。这些故事有关于坚持与放弃的抉择、有关于团队与个人的牺牲、有关于成功与失败的反思,展现了王应睐、钮经义、杜雨苍、季爱雪等众多科学家以身许国、心系人民,勇攀高峰、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时隔50多年,他们饱满的科学热情、冷静的专业态度、扎实的专业基础、报效祖国的赤诚信念,依然具有强烈的时代价值和现实意义。性格耿直的邹承鲁,常常直言不讳,被有些人认为不懂人情世故,但就是他,研制出天然胰岛素、亚硫酸钠和四硫酸钠的共同保温法,提出合成路线,对人工合成胰岛素起到关键作用。作者抓住邹承鲁不甘人后的精神,展现出科学家成就事业所需要的执着品质。
在一众科学家中,作者对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所长王应睐着墨颇多。他不仅是整个项目的主帅,主导着科研路径,也是协调合作单位、凝聚科研力量的关键人物,专注科研工作,宵衣旰食。当曹天钦和邹承鲁加入项目时,他主动把自己的得力助手让给二人,帮助他们开展工作。更令人敬佩的是,继人工合成胰岛素成功后,中国科学家又首次成功合成了酵母丙氨酸转移核糖核酸,这两项享誉世界的成果论文,都没有王应睐的名字。多年后,王应睐的家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才发现,是王应睐自己把名字画掉了。
铁流告诉我,对科技他是门外汉,采访科技成果和科技人物可谓难上加难。开始很多东西听来如坠云雾里,不知所云。许多科学家对自己的奉献往往谈得很少,可对科研过程却滔滔不绝。为了寻找故事,铁流只好找到科学家们的子女、周围的朋友,通过他们的口述,才使一个个科学家的形象丰满起来。
人工合成胰岛素是在实验室完成的,主角就是科研工作者、试管、试剂,研究合成过程可谓单调、枯燥,本身就缺少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就是这样,恰恰需要作者用形象的语言,把这一过程向同样是门外汉的读者讲清楚。胰岛素由A、B两条肽链,共26种51个氨基酸组成。合成中,需先把天然胰岛素拆成A链和B链,再把它们合成。说起来简单,但过程非常复杂。铁流把两条链比成舞池里的一对异性,开始他们不熟悉,但彼此都有好感,慢慢地相邀跳舞,开始跳得并不得心应手,随着磨合,再加上美妙的旋律,他们的两颗心迸发出了火花,灵魂也慢慢融合到了一起。
作品里还有一个“八肽跳楼”的故事。这个故事当年在上海生化所传了很久,很多人还真的以为是谁跳楼了,其实不然。肽合成是双分子反应,需先把两个反应物溶解在三角瓶或灯泡瓶中。为了使反应更充分更彻底,需要不停地摇瓶。那时候,生化所里没有摇瓶机,全靠人工,于是老少科学家们就只好每人手持一瓶,坐着摇、站着摇、蹲着摇……有个见习员,她在三楼窗户旁边摇瓶,因为疲劳,打瞌睡了,于是手里的烧瓶就掉下楼了。因烧瓶里装的是“八肽”,所以大家就戏传成“八肽跳楼了”。虽然故事朴素,却共同构成了作品的情感基石。
关于书名的确定,在选题策划的时候,我们起名为《高度》,在后来的编辑过程当中,我们觉得“高度”不能很好反映出这一里程碑式事件。经反复推敲,最终取“天工开物”中的“天工”,“天工开物”寓意着人类通过聪明才智和努力奋斗创造出辉煌成就。《天工》用作书名是对中国科学家们不懈追求与卓越贡献的最高赞誉。
回望过去,是为了更好地面向未来。《天工》这部作品,向读者展示了中国科学家们如何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迸发出精神力量,这是任何时代都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天工》的编纂完成,是对他们的致敬与铭记。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够见证更多这样的科学壮举诞生在中国这片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土地上。最后想用书中的一句话作为结尾:“有些事尽管已经过去很久,但历史不会忘记。”
(作者为安徽文艺出版社文学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