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

导语：非洲大湖地区自然条件优越，资源丰富，但几十年来被内战和无休止的暴行困扰，成为世界上最贫困的地区之一。

非洲大湖区指的是东非大裂谷和裂谷周围一系列湖泊的总称，该地因分布着多个大型淡水湖而得名，包括世界水面面积第二大的淡水湖维多利亚湖等。大湖区的主要国家有刚果（金）、卢旺达、乌干达、布隆迪等。

非洲大湖区温度适宜、资源优渥、人口稠密，是非洲矿产、森林、水利等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但这里也是非洲族群矛盾最为复杂、爆发冲突最多的地区。

2021年底，刚果（金）武装组织“3月23日运动”（简称M23）发动战争、攻城略地，引发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生命消逝、暴力肆虐，平民流离失所。此后国际社会多方接连介入斡旋，但并没有推动战争停火。今年1月以来，M23运动加大攻势，占领了刚果（金）东部两大城市，紧张局势升级。4月16日，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在安理会大湖地区问题公开会上表示，国际社会必须共同努力，通力合作，尽快扭转这一危险趋势。要综合施策，支持大湖地区国家系统解决安全赤字、治理缺失、发展不平衡等根源问题。

历史上，大湖区被欧洲殖民者瓜分，由此埋下了当地祸乱的根子。殖民者强行划分各自势力范围和殖民边界，导致同一族群跨境而居，从而造成现在大湖区一国的族群政策往往会引发多国族群的连锁反应。殖民者还利用当地族群差异分而治之。在卢旺达，比利时殖民者强行将人口分为图西族、胡图族等族群，并扶持图西族人掌权，以控制打压其他部族。比利时还为掠夺刚果（金）东部丰富的锡矿、钽铁矿、金矿等自然资源，从卢旺达、布隆迪等国强征大量劳动力至刚果（金）东部地区开矿。

刚果（金）总统蒙博托执政期间（1965—1997年），该国东部的图西族人遭受制度性歧视与暴力迫害，而政府对此持默许和放纵态度。1993年，刚果（金）东部出现针对图西族人的系统性屠杀，十余万人逃往卢旺达、布隆迪和乌干达。1994年4月，卢旺达发生了胡图族针对图西族的种族屠杀事件，短短百日内就有80万图西族人被杀。7月，图西族武装打赢内战，上台执政，大量胡图族人逃往刚果（金）东部。1996年10月，卢旺达打着保护图西族人的旗号，联合乌干达和刚果（金）反政府武装发动战争，并于1997年5月推翻了蒙博托政权，史称第一次刚果战争。1998—2003年，第二次刚果战争爆发。这次战争至少有9国20多支武装组织参与，是冷战后非洲爆发的规模最大的地区性冲突。战争结束后，刚果（金）东部地区被百余支武装力量割据。

刚果（金）与卢旺达的矛盾是大湖地区冲突的核心。两次刚果战争深刻塑造了当今大湖区的地缘格局。卢旺达指责刚果（金）政府包庇支持在刚果（金）东部活跃的胡图族武装，以保持对卢政权的威胁，而刚果（金）则认为卢旺达支持并武装在刚境内的图西族人持续作乱，为卢旺达“系统性掠夺”刚果（金）的矿产资源提供便利。目前，刚果（金）东部的各类武装组织控制着大量采矿点并以此获取巨额利润。刚果（金）认为，卢旺达是矿产走私链的主要参与者和受益者。

2021年，主要成员为图西族人的刚果（金）武装组织M23，以刚果（金）政府未履行保障图西族人的政治权利，并继续实施对图西族人的歧视性政策为由发动战争。根据联合国专家组报告，M23得到卢旺达的武器和训练支持，卢旺达国防军不仅为M23提供重型武器、无人机等各种装备，甚至派出4000人的武装力量直接进入刚果（金）东部地区与该组织协同作战，而刚果（金）政府军难以抵御M23的攻势。2025年1月以来，M23接连夺取刚果（金）东部的大城市，持续扩大地盘，甚至扬言进攻刚果（金）首都金沙萨、推翻刚果（金）政权。目前，M23在其控制的地域内任命行政长官，接管地方治理权。总的看来，卢旺达及其支持的M23在战场上优势明显。他们姿态强硬，要求刚果（金）政府满足M23控制刚果（金）东部地区的政治诉求，并打击胡图族武装，否则将不会同意任何形式的停火。

今年1月特朗普重返白宫后，刚果（金）主动向美国提出“矿产换安全”合作方案，即美国向刚果（金）提供军事援助，作为回报，刚果（金）东部丰富的钶钽铁矿、铜矿将向美国企业优先开放。特朗普政府对此表现出较大兴趣。3月以来，美国高官在大湖区开展密集穿梭外交。据美国官员透露，美国将与刚果（金）签署数十亿美元的矿产协议。美国国务卿鲁比奥称，大湖地区将为美国及西方投资“打开大门”。

但从长远来看，非洲大湖区要实现持久和平仍面临多重挑战。

一是族群矛盾难以调和。刚、卢两国均利用族群叙事争取国际同情。卢旺达指责刚果（金）政府对图西族进行系统性歧视，并支持胡图族武装力量对卢旺达的国家安全构成“生存性威胁”，要求刚果（金）政府彻底消灭胡图族武装，而刚果（金）则将M23称为卢旺达支持的“占领军”。

二是刚果（金）政府与M23在政治权力分配上存在结构性矛盾。M23要求自己以合法化政党身份实现对刚果（金）东部一些省份的控制，而刚果（金）政府则希望M23彻底非军事化，这无异于要求该组织“无条件投降”。

三是刚果（金）难以对东部的一些非M23武装进行管控。这些武装虽在刚果（金）政府提供的武器、情报支持下与M23展开了激烈对抗，但他们的独立性很强，刚果（金）政府实际上很难对他们进行有效管控。这些组织也拒绝承认刚果（金）政府与M23进行的谈判结果，表示将“继续战斗”。

纵观历史，大湖区几十年来战乱的核心，主要在于有关国家未能很好地化解族群矛盾和调和与此相关的族群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矛盾。不仅如此，相关各方还将其工具化，甚至引入域外力量来为自己撑腰。可以想象，其结果只能使矛盾更加尖锐复杂。

非洲大湖区国家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共建国，中国在这一地区有重要项目和投资。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中国要发挥自身影响力，推进各方参与政治谈判，以助力大湖区国家摆脱几十年来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着眼长远，中国将继续深化同地区国家的全方位合作，为促进非洲大湖区的持久和平与发展繁荣作出贡献。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