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太平洋经济合作全国委员会理事、福建社会科学院亚太经济所所长 全毅

　　2020年7月1日，“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以下简称美墨加协定）生效，正式取代1994年生效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即关于美、墨、加三国间全面贸易的协定，北美自贸区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

　　2017年上台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就开始不断抱怨原有的北美自贸协定，称墨、加两国占了美国便宜，美国遭到“不公平待遇”，自贸协定造成美国制造业岗位流失。特朗普政府甚至以“退群”“加征关税”相威胁，要求就协定内容重新谈判。如今特朗普目的达到，美国政府大肆鼓吹美墨加协定，称其为“21世纪最高标准的贸易协定”，体现了特朗普政府所谓的“自由、公平且对等”的国际贸易价值导向。美墨加协定或将成为美国今后参与国际贸易谈判的模板，甚至成为美国施压世界贸易组织改革的重要筹码。

　　体现“美国优先”的协定

　　由于墨西哥与加拿大对美国市场高度依赖，两国与美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完全不对等。可以说，美墨加协定是在美国主导下签署的，美国是这份协定最大受益方。首先，美国通过更新规则更好地维护了美国企业的利益。如新协定规定，享受进口零关税的汽车，至少75%的零件必须来自北美地区，高于原北美自贸协定62.5%的标准。这就限制了墨、加从欧洲等其他地区进口原材料，客观上提高了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新协定还要求汽车40%～45%的零部件必须由时薪最低16美元的工人来制造。这看似是在保护工人权益，却将使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墨西哥丧失劳动力成本低的竞争优势。其次，新协定罕见地引入了排他性的“毒丸条款”，对缔约国与非市场经济国家的自由贸易谈判精准地施加了限制，即若美墨加三方中任何一方与非市场经济国家达成自贸协定，另外两方可将其踢出协定。这实际上是极大限制了墨、加两国未来的对外贸易交往。

　　总体来看，美墨加协定大致保留了美加墨三国参与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原有格局，消除了先前特朗普威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所引起的动荡与不确定性，为北美地区的经济发展起到了稳定作用，但墨、加两国在美国的压力下不得不妥协和让步，协定实施前景并不会一帆风顺。

　　一直以来，特朗普政府都希望通过双边贸易谈判以及重谈自由贸易协定来实现同有关国家的“公平贸易”，从而解决美国的贸易赤字问题，并通过谈判重新掌握国际经贸规则的制定权。特朗普执政后，美国通过先破后立、恩威并济的手段，掀起了一股重塑贸易格局和改写国际贸易规则的“旋风”。2018年7月，特朗普与欧盟主席容克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将致力于实现美欧之间“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的自由贸易协定，共同推动世界贸易组织（WTO）改革。2019年9月，在特朗普的不断施压下，美韩签署新版自由贸易协定，美国汽车进入韩国的障碍被清除。而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战，其意图之一也是迫使中国向美国开放更大市场。不难看出，特朗普政府固执地要将其新贸易规则复制到国际贸易谈判当中，妄图构建以美国范式为基础的国际贸易体系。

　　对多边贸易体制产生冲击

　　目前来看，美墨加协定可能会对多边贸易体制产生两方面冲击。

　　一是成为美国施压世贸组织改革的重要筹码。以WTO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是经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的基石。美墨加协定在第一章大量引述和采用WTO的概念、文本和理念，表明该协议仍然是属于WTO框架下的贸易协定。然而，特朗普却一直对世贸组织强烈不满，认为美国在其中受到“不公正待遇”，固执地认为很多发展中国家在WTO体制中享受了不公平的豁免待遇或者采取了扭曲市场的不公平竞争政策。特朗普甚至抱怨说，“成立WTO是为了除美国以外的所有国家的利益”。特朗普政府提出要根据他们所谓的“公平贸易”与“对等减让”原则改造世贸组织，并威胁如果谈不拢，美国就退出WTO。

　　二是或将促使世界经济向区域化方向发展。如果倡导多边贸易体制的WTO改革难以推动甚至陷入瘫痪状态，那么世界经济往区域化方向发展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而美墨加协定恰恰提供了区域贸易安排的“高标准”模版。高标准的原产地规则将产生强烈的保护效应，而投资争端解决新规则也为区域内投资者利益提供额外的保护。如果真的如此，高标准的区域贸易协定将引起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向区域内转移、重组，进而重塑世界贸易格局。加之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导致的民族主义、仇外情绪、保护主义盛行，全球化的脚步将可能因此而放缓，甚至改变发展范式——经济全球化更加向邻近国家和价值观相近国家的区域化方向发展。

　　具体到中国，美墨加协定将产生的主要影响可能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中国对北美出口的市场空间将遭到挤压。美墨加协定严苛的原产地规则将严重削弱中国纺织品、钢铁、铝产品以及汽车零部件对北美市场的出口。二是美墨加协定严苛的原产地规则旨在构筑区域产业保护壁垒，引导美国制造业企业投资回流，这有可能导致美国企业减少对中国的投资，部分在华美国企业可能回撤北美地区。同时也将对中国通过第三国转口和加工贸易的方式进入北美市场形成障碍，相应国际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或将面临重构。三是“毒丸条款”存在被复制到其他区域贸易，甚至引入WTO的可能性。这个条款虽然没有明确专门针对中国，但其矛头指向不言自明。如果“毒丸条款”在今后的区域贸易甚至国际贸易中被广泛复制，中国将不得不面对国际经贸新规则带来的压力和风险挑战。

　　美墨加协定这一整套慑于特朗普所谓“美国优先”原则淫威之下的大妥协，是对战后70年来美国所力推的多边主义国际自由贸易基本原则的极大讽刺。全球自由贸易的未来何去何从，还需要国际社会携手共同采取切实行动，抵制单边主义，积极有效地构建一个更加公平、正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